他冲着骆和尚嚷道:“中都城里有力的宗王,去年就已经死尽了!除非是太子。不,不,太子这数月重病,根本不可能响应术虎高琪!再说他本来就是太子,皇位迟早是他的,他急什么?”
他转念一想,又嚷道:“何况他已经是平章政事,是这一年来最受皇帝宠信的重臣。他效法胡沙虎劫持皇帝做什么?就算把皇帝绑了,他的官也升不了几级啊?他如果想自己当皇帝,这区区一个中都城……”
骆和尚觉得杜时升有点发癫,于是好声好气地道:“老杜,你也别盘算了,术虎高琪这厮既然发动,中都城里局势立刻就要大乱,皇宫那边,我们也就插不进手去。原来的计划不行了,得想想,怎样才能拿下该属咱们的好处。”
杜时升忽然大跳:“狗贼!狗贼!”
“什么?”
“……这厮不是要造反!不不,他就是要造反!他降了黑鞑子啦!”
这两年里,投靠蒙古的大金将士确实越来越多了。但大体来说,顶多是某个城池的守将,某个小部队的军官投降,在大金富贵到术虎高琪这种程度的武人,却与蒙古人勾结,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。
偏偏就在杜时升破口大骂的同时,中都城里的混乱程度骤增十倍,整座城池像是沸油里头灌入冷水那样,一下子到处爆发了。
无数人声之中,术虎高琪所部纵马奔驰,大声奔走呼号的声音,仿佛鬼哭狼嚎:“跪地投降不杀!蒙古大兵入城啦!”
会成门下所有人一齐大骂。
蒙古人不会从天上飞出来,以众人的眼力和耳力,也实在没有分辨出蒙古骑兵出没城中的迹象,但术虎高琪所部既然这么喊了,那就是明摆着在狐假虎威……他们真和蒙古人勾结上了!
他们或许是想抢在蒙古人入城之前控制中都,以给自己增添讨价还价的筹码,或许是想乘着另投新主,在中都城里放手施为一番,捞些好处。
身为大金国屈指可数的重臣却忽然跳反,杜时升真没有准备,也就没法猜测术虎高琪所部的意图。
问题是,这时候打着蒙古人的旗号吓唬百姓,真能把百姓弹压住?真能让阖城百万人老老实实跪地投降?
术虎高琪毕竟是锦衣玉食的高官,不知道寻常百姓所思所想!
中都城长期处在蒙古的威胁之下,百姓本就人心浮动,更兼生活困苦,反复受到饥饿和恐惧的侵袭,人们的情绪早就压抑到了极处。如今城中骤然有人号称蒙古军入城,再有各处厮杀不断,整个中都顿时鼎沸。
浓黑夜色之下,数以千百计的流民、百姓如无头苍蝇般狂奔乱走,彼此厮打、殴斗、冲撞,到处夺路而又根本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。
就在距离会成门不远处,许多里坊从惊扰到狂乱,甚至有人拔刀冲出路上,见人就砍,种种疯狂之状难以言表。再有妇孺尖锐的哭喊声,哀号声,求饶声此起彼伏,简直要让人晕眩。须臾间,数以万计的狂乱人声汇成一股:
“快逃!快逃!让我们出城!”
这种可怕的声势,在中都城外也能听到。
木华黎轻轻捋了捋战马的鬃毛,让这匹斗志过于旺盛的战马安稳下来。
“你们看,这不就乱了吗?”
在身边好几名千户敬佩的眼光注视下,他说:“阳光绕过六根乌尼杆的时间里,城里人就要往外奔逃。叫阿勒斤赤们打起精神,仔细盯着,看看哪座城门率先开启……我们就从这道门冲进去,宰了所有人,踏平这座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