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扼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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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五十二章 坍塌(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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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三人一边上马,一边各自交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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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在太行山和燕山的深山大壑经营数十年,向南与河北塘泺间的贼寇声息相通,向西联络表里山河间的豪强、寨主,向北还能关联上好几个鞑子部落的关系。放在别处,或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,在此地把人脉全都拿出来,却真的如鱼得水。

大同府的女真人数量本就不多,在各处屯堡、关隘长期驻扎的都是汉军。这些汉军不懂什么大道理,却听说过靖安民、张柔、苗道润这三个大豪的名声,好些人甚至见过三人中的某一个,曾经与之结下过交情。

此前两军对峙,上头一道道命令压下来,将士们习惯了受军令驱使,才不敢乱说乱动。忽然间三个声威赫赫的大豪轻车简从而过,其中某人还直接唤过某个守军将士,告诉他周国公郭宁即将扫荡开封,天要变了。

这其中的蕴意,不能不让人深思。

自古以来,军队都是严酷高压的地方,是各种矛盾容易积累之所,要维持军队的秩序,无非严刑厚赏。过去数年里,抹捻尽忠在这方面做的很不错了,但能在蒙古人的威胁下维持军队的手段,却未必能在一个汉儿权臣的威胁下维持军队。

站在普通将士的角度想,早几年是蒙古人的威胁太大,那批鞑子一旦杀到就玉石俱焚,所以跟着抹捻元帅是必然的选择。但这会儿,蒙古人都被那个周国公郭宁打退了,他还派了大家都熟悉的靖安民等人,一熘烟地直奔大同府!

既如此,将士们还有什么好坚持?

将士们难道就不想乘机为袍泽们讨个公道?

将士们难道就不想发泄一下被女真贵胃欺压的怒火?

将士们难道就不考虑下,甩开摇摇欲坠的大金,而投靠某个必定会取代大金的新政权?

什么?拿起弓刀与敌人厮杀?你看看看靖安民等人的模样,身边兵马都不多带,显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定了。他们几位若领兵来打,将士们迫于无奈说不定还会抵抗,眼下他们又不厮杀,只是路过罢了,我们又何必作死拦路?没有这样的江湖规矩!

况且女真人的朝廷,女真人自去扶保,和我们这些汉儿有什么关系?

于是,靖安民、张柔和苗道润三人带着百余人的骑兵一路疾驰,而大同府周围原本剑拔弩张预备大战的守军,竟然谁也没有做出反应。

点起烽烟向大同府示警的也很少,偶尔有人传信,到了白登台又全都被阻住了。

当天深夜。

抹捻尽忠当天连着发了四道军令,分别督促各处城塞关隘的守军。不过,那些守军现在还愿不愿意听从西京留守的命令,他自己都未必确定。

正如定海军的虎贲之师陆续集结南下,这天下风起云涌,开封周围即将爆发大战,决定各方命运的战事之后,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样,抹念尽忠也不敢确定。

他在大同府经营了将近十年,这个僻处天下一隅的谷地已经成了他的家。他熟悉这里的一切,对山、水、军、民无不了如指掌,哪怕靖安民等人在不断渗透,也瞒不过他的眼睛。

他在这里具有绝大的权力,对着数万大军数十万百姓生杀予夺,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割舍,让他为了维持这种感觉,去想尽办法克服各种困难。

但如果……

如果那郭宁取得了胜利,他的政权取代了大金,处在角落的西京大同府又如何?躲在这里,难道就能安稳?

夜色已深,抹捻尽忠毫无睡意。他走到帅府一角,登上望楼四处眺望。

这座望楼很有年头了,踏步上去的时候,木料吱吱嘎嘎作响。当年大辽在时,这一片地方都是大辽西京的宫殿,而望楼则是那位有名的萧太后梳妆之所。

望楼顶端的位置,抹捻尽忠很喜欢,视野恰好能覆盖整个城池。顺着十字交叉的大路,可以看到东面的宣仁门,南面的奉天门,西面的阜成门,北面的拱极门,也可以看到舍利坊和华严寺的薄加教藏殿。

这些都是大辽、大金极盛时修建的,这两年里,抹捻尽忠将许多地方都改成了军营,总共万余人,另外还有两三万的百姓。

这时他想到,混杂在百姓当中的许多商贾和官吏,恐怕都未必可靠。明日一早,须得仔细勘察,把可能被定海军收买或利用的人都看押起来……但又不能轻易杀了。

抹捻尽忠重重叹息了一声,他刚到西京,满脑子都是励精图治力挽狂澜,谁知几年下来,成了这样?

叹气的同时,他脚下微微一动,木板粗噶地响了一声。同时他也感觉到,其中混杂了别的什么。

他急步站到干旁边探看,夜幕之中看不到任何可疑之处,只看到几个军营有灯火晃动,似乎隐约有人声顺风而来,那应该是值守的将士在换班,所甲胃和兵器轻轻磕碰了?

还是得叫人去看看,以防万一。

抹捻尽忠转身从望楼下来,发觉四周的傔从都不见了。

他勐然止步,皱了皱眉,随即大步往外院走。

外院的灯火比平时稍微多些,有一队队人奔走的脚步声,还有人焦急地低声言语。

抹捻尽忠的眉头皱得更紧。

能驻扎在外院的,都是他的心腹亲兵。将士们装备很精良,待遇很好,军纪要求更是严苛,最重要的一条,便是没有抹捻尽忠的命令,一兵一卒都不能乱动。眼下局势何等紧张,一群人忽然胡乱奔走,怕不是失心疯了!

不,不可能,这些人绝不可能胡来。外头这般乱,肯定是有人在扇动作乱!而且很可能是和刚才看到的,军营里的灯火动荡有关!

抹捻尽忠摸了摸身上,没披铁甲,只配了短剑。这没法应对危险,但若拖延,保不准更危险!

他咬了咬牙,勐地推开院门,鼓足中气喝道:“谁在调兵?”

门外上百人的视线一齐集中过来,然后又收了回去,转而注视人群簇拥的三人。

三个人里,一名长须中年人肩膀被人砍伤了,这会儿正让部下包扎,脸色很不好看。另两人也有些恼怒的模样,见着抹捻尽忠推门出来,两人里头一个年轻英俊的,向众人挥了挥手:“你们的人伤了永泰军节度使!这怎么收场?还是杀了吧!”

他这句话出口,好些人身形一动。

抹捻尽忠认得,那都是他熟悉的军中有力军官。有几人应该驻守城门的,却来了这里;也有好几人因为和东面定海军下属有些隐约联系,所以早就被他派到了应州、朔州等地,筹备南下勤王,结果也来了这里。

见他们迟疑,年轻人继续叱道:“我家主公宽仁,才下令降者既往不咎,可你们也得拿出点诚意来!”

这下子,终于有军官发了狠心,抽刀上来。

他们满脸歉意:“抹捻元帅,对不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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