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在宫门外这一等就是两炷香的时间，说起来等的时间也不短，朱翊钧似乎腿都站麻了，干脆就趴在魏广德肩上。</p>
好吧，以前在裕王府和自己家中，魏广德没少让儿子魏大成和朱翊钧坐在自己肩头玩儿，所以朱翊钧在他面前一贯很随意。</p>
这个时候朱翊钧趴到自己身上，魏广德习惯性就把他抱起来。</p>
不过在他心里，魏广德其实也在犯嘀咕，怎么等了这么久？</p>
又是一小会儿，终于看到陈矩从宫门里匆匆跑出，跪倒在裕王面前，请裕王和小哥儿进宫。</p>
魏广德把孩子交到离他最近的李芳手里，这才退到一旁。</p>
裕王走在前面，在他身后是抱着朱翊钧的李芳和在旁边护持的冯保，陈矩落在最后面。</p>
魏广德眼疾手快，没管周围侍的注意，一把拉住陈矩问道：‘陈大哥，里面怎么回事，等这么久？’</p>
“皇爷要梳洗，换上了衮服，本来.我先进去了。”</p>
看似还想多说什么，可裕王这会儿已经快走到宫门，陈矩马上改口就快步跟了过去。</p>
看着陈矩快步离开的背影，魏广德咂咂嘴，这是要在儿子和孙子面前留个好形象。</p>
前几次魏广德见嘉靖皇帝，他老人家可都是一身道袍，要不是在皇宫里，谁会相信那是当今皇帝。</p>
随着裕王的离开，宽敞的宫门前广场上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，还有身旁两架马车。</p>
不知道这次进去，裕王会呆多久，魏广德干脆又跳上马车，在御座上坐下。</p>
那两个小侍，此时已经站在马车下去了，看到魏广德这般动作，也只是张张嘴，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。</p>
魏广德坐的御座，当然不是皇帝才可以坐的“御”座，而是御者的“御”。</p>
这个字其实和后来驾驭的“驭”，或许算通假字吧。</p>
早期乘车一般是一车三人，三人的位次是:尊者在左，御者在中，陪乘在右。</p>
也就是说，乘车三人当中，地位最高的人坐在左边，驾御车马的人坐中间，而另一位陪同乘坐的角色，坐在右边的座位上。</p>
马车经过不断改良，逐渐成了后世人们看到的样子，不过称呼变化不大。</p>
而此时的乾清宫里，朱翊钧已经被嘉靖皇帝叫到自己跟前，双手搭在孩子的肩头仔细端详。</p>
这两年，嘉靖皇帝已经是连城楼都不敢去了，自然是真正的第一次看到朱翊钧。</p>
虽然身体不好，可经过梳洗打扮，此时的嘉靖皇帝已经没有了先前灰白的脸色，看上去很慈爱，不断询问朱翊钧在王府的生活和他身边的人。</p>
裕王站在下面，也在仔细打量这他这位父皇。</p>
和以前模糊的记忆相比，现在的嘉靖皇帝明显老了。</p>
裕王在很小的时候，也是见过嘉靖皇帝的，那是他二哥还在的时候。</p>
只不过时间太久远了，记忆里那个坚毅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。</p>
“好孩子，教育的不错。”</p>
说了不少话，裕王觉得嘉靖皇帝是把朱翊钧懂事以来记得的事儿都给他说完了，这才听到父皇的一句赞语。</p>
或许是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，嘉靖皇帝这才终止了和朱翊钧的说话，对黄锦吩咐道：“带世子到御用监去，喜欢什么就赏他什么。”</p>
“谢皇爷爷赏。”</p>
此时的朱翊钧瞪大自己的双眼，一脸欣喜的看着嘉靖皇帝。</p>
“好好好，喜欢就好，黄锦，带他去吧。”</p>
“遵旨。”</p>
黄锦恭谨答道，随即牵着朱翊钧的小手往外走，而在他们身后，李芳和冯保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，见他看似随意的挥挥手，这才跟着离开。</p>
乾清宫正殿里，只剩下皇帝和裕王父子。</p>
裕王本以为嘉靖皇帝这是要对他说什么话，还待思索该怎么按照魏广德的意思，表达自己对父皇的牵绊，就看见嘉靖皇帝本来一直保持的笔直的身形忽然就软了下去，靠在御座的扶团上。</p>
“父皇。”</p>
裕王惊叫出声，急忙快步过去扶住了嘉靖皇帝，这个时候所谓的利益尊卑他已经顾不上了。</p>
“朕的身子是不行了，叫你来这里，就是要见你最后一面。”</p>
嘉靖皇帝到这个时候，嘴唇已经显得有些暗淡，伸出颤抖的右手摸向裕王。</p>
裕王急忙凑过去，让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，这是多少年在梦中才有的经历。</p>
只是裕王心里明白，这怕是最后一次了。</p>
摸着裕王的脸，看着裕王，嘉靖皇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眷恋。</p>
这么多年，别人都是儿孙满堂，在膝下承欢，而自己却是连面都不敢见他们。</p>
虽然心有不甘，可是他怕啊。</p>
他怕他和他堂哥一样的结局，怕见了儿子的面，儿子都先他一步，他承受不住。</p>
“背朕到榻上去，这样不舒服。”</p>
嘉靖皇帝有些虚弱的语气说道。</p>
“是。”</p>
裕王答应一声，随即背转身，双手向后扶着嘉靖皇帝让他靠在自己背上，等身体承受住皇帝的重量后，艰难的起身，一步步向左边寝殿走去。</p>
裕王的身体因为酒色有些被掏空，之前是年轻，还有高拱的劝导下还稍微知道克制一些。</p>
高拱离开裕王府后，留下来的殷士谵等人的话，对裕王影响不大，即便他看重的魏广德几次劝说，也都被裕王抛在脑后，此时背着一身衮服的嘉靖皇帝就颇为吃力。</p>
“背得动吗？”</p>
或许是一语双关，不仅问的是裕王能不能背动他，还有就是大明江山这千斤重担，你到底能不能担起来，我的儿？</p>
裕王一边背起嘉靖，一边毅然回应：</p>
“儿臣背得动！儿臣背得动！”</p>
只是此时的裕王，根本就想不到那些，只是背着嘉靖皇帝一步步走向御榻。</p>
老皇帝的生命力在一步一步中流失，嘉靖的时代即将过去，裕王的时代马上来临。</p></div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