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力士飘然而去，只剩下基哥一个人在书房内沉吟不语。</p>
……</p>
玄武门这边，郭子仪在向基哥禀告完军情后，也在签押房内陷入沉思之中。</p>
李光弼他们败了，是怎么败的？不知道，但是可以肯定，方有德很厉害，比李光弼等人的段位高很多。</p>
郭子仪觉得自己手下这一万人，是绝对守不住长安的。</p>
更别提自己在军中威望有限，麾下并非嫡系人马，人心也不齐。</p>
然而守不住长安，就要提前投降么？也不尽然。</p>
投降看起来很简单，实则不然。这个台阶不好下，更不能有“卖主求饶”的嫌疑。</p>
无奈之下，郭子仪将部将陈回光叫来，商议对策。</p>
军中很多将领都已经知道，方有德带兵杀到司竹林了，距离长安也就一步之遥。</p>
此刻隐瞒消息，没有必要，不如坦诚布公。</p>
“郭将军，如今应该如何应对才好？”</p>
陈回光小心翼翼的询问道。</p>
此刻玄武门签押房内就他们两个人。而他们所在的玄武门，并非是太极宫那个玄武门，而是大明宫的玄武门！</p>
通过这里，可以直达紫宸殿。</p>
“郭某亦是犹豫不决，你觉得如何？”</p>
郭子仪没有说自己怎么想的，而是反问了一句。</p>
陈回光直言不讳道：“当今圣人……已然老迈。郭将军还是要以国家为重，圣人不是国家社稷的全部。”</p>
他这算盘珠子都快打到郭子仪脸上了。</p>
基哥老了，西军又遭遇惨败，之前还在长安大掠了一番。这时候不重新找个靠山，难道在玄武门内等死么？</p>
听完这话郭子仪沉吟不语，片刻之后他面色不悦质问道：</p>
“难道你想直接将圣人绑了，然后送到新天子面前？”</p>
这种事情，可做不得啊，做了隐患极大。</p>
“郭将军，那怎么能将圣人送到新天子面前呢。</p>
我们不用做什么，我们只用不做什么就可以了。”</p>
陈回光很是露骨的对郭子仪暗示道。</p>
这点小套路，郭子仪秒懂。</p>
我们不会出卖圣人，但方有德带兵冲过来的时候，我们能不能拦得住，那就不一定了。</p>
最后方有德把圣人带到新天子旁边，那是他的事情，跟我们无关。</p>
我们已经尽到了戍卫的责任，打不过是技不如人。</p>
如果新圣人来劝降，我们也是不能把他怎么样的。</p>
反正，都是你们李家的家务事，基哥是皇帝，李也是皇帝。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，跟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丘八又有什么关系呢？</p>
“如此，那现在便前往西渭桥布防吧。”</p>
郭子仪长叹一声，似乎是默认了陈回光的说法。</p>
防，他们还是要防一下的，不能连样子都不做，更不能把基哥交给方有德。</p>
但是防不住，那只是能力问题，不是态度问题。</p>
军人嘛，讲究一个“忠孝节义”。自己忠不忠要另说，起码得外人看起来很忠心，要不然就没法在军营里立足了。</p>
“得令！”</p>
陈回光抱拳行礼，但是并未离去，似乎是有话想说。</p>
“有什么就直接说吧，都这个节骨眼了。”</p>
郭子仪疲惫的摆了摆手。</p>
“郭将军，这朝廷的水太深了，我们是不是该远离关中为好啊。</p>
今日效忠圣人，明日新天子又要上位。</p>
我们到底是勤王之师还是叛军，完全要看别人脸色。</p>
这可如何是好？”</p>
陈回光有些不满的抱怨道。</p>
郭子仪无话可说，其实何止是陈回光不满呢，他也很不满啊。</p>
到底该听谁的，地位稳不稳固，他们这些边军会不会稀里糊涂成为叛军？</p>
谁能给个准信呢？</p>
“这些事情以后再说，先去西渭桥布防。”</p>
郭子仪摇了摇头，不愿再继续纠结下去了。</p>
……</p>
暴雨刚刚过去，天空也吐出鱼肚白。一夜的雨，淋在身上拔凉拔凉的。</p>
西渭桥东侧，列队整齐的西军将士们一字排开，让开了一条道。郭子仪和一些西军将领骑着马在路中间挡着。</p>
渭水对岸，是方有德所率控鹤军，方有德身边是天子李。</p>
两军在西渭桥两岸对峙。</p>
两边都是寂静无声，唯有滚滚流淌的渭河，水声不断。</p>
现场的气氛很是肃杀，但双方将士却没有多紧张。</p>
因为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，也没有必要去打。</p>
控鹤军想保存实力，不想率先动手。</p>
而遭遇惨败，主力大损的西军，只想快点走完程序，效忠新天子，找个台阶下就完事了。</p>
他们屁股底下全是烂账，那些劫掠来的财帛还能不能保得住，都要两说，哪里有心思打仗啊！</p>
既然双方都没有死战的意愿，那现在的刀枪林立，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。</p>
“陛下，您现在直接走过西渭桥，劝说郭子仪等人放下武器易帜就行了，微臣在这里等陛下。”</p>
方有德对身边的李说道。</p>
本来李是准备在陇州等待的。</p>
但是李的贴身宦官程元振却说，入主长安之事，不可假于人手，必须要李亲力亲为。</p>
要不然，基哥还在长安，谁知道方有德会不会效忠于他呢？</p>
李觉得程元振的说法也不无道理，起码，他应该在军中保持影响力。</p>
于是李便在李光弼、高仙芝和一众西军残兵的保护下，追上了控鹤军的队伍。</p>
如此一来，至少在面子上，有点像是新君领兵逼父退位的架势了。</p>
这也是大唐玄武门继承法的老传统，算是祖宗之法。</p>
听到方有德这么说，李这才发现自己错怪对方了，于是微微点头道：“那朕这便去了。”</p>
李昂首阔步走过西渭桥，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。</p>
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到郭子仪等将领面前，这些人都一齐翻身下马跪倒在地，抱拳行礼道：“罪将恭迎陛下！”</p>
“都起来吧，朕赦免了你们的罪责。过去之事，既往不咎。”</p>
李微笑说道，做了个虚扶的手势。</p>
听到这话，郭子仪身边的陈回光高喊道：“万岁！”</p>
“万岁！”</p>
“万岁！”</p>
“万岁！”</p>
身后一众丘八都是齐声高呼，长出一口气。</p>
李也不由得松了口气。</p>
高风险高回报，这些丘八其实就是在等着自己上来送台阶。一旦台阶送到，他们便顺着台阶下去，一点也不纠结。</p>
这一刻，李体会到了政治的奇妙之处。</p>
其实自方有德歼灭五万西军后，便大局已定。残余西军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，那些人显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。</p>
老杂毛，你准备好了么，朕要来找你讨债了！</p>
李脸上闪过一丝狞笑，又很快隐没不见。</p></div>